龍崗寺遺址第三級階地發(fā)掘現(xiàn)場龍崗寺遺址第三級階地發(fā)掘現(xiàn)場
龍崗寺遺址第三級階地發(fā)掘現(xiàn)場龍崗寺遺址第三級階地發(fā)掘現(xiàn)場
龍崗寺遺址遠景(東北-西南)龍崗寺遺址遠景(東北-西南)

  本報記者 沙莎

  四月的秦嶺腹地是金黃色的,油菜花霸道地占據(jù)著漢中盆地的主要色彩。沿著這炫目的色彩,我們要找尋的卻是掩藏在秦嶺黃土下的人類歷史的秘密。

  王社江,中國科學院古脊椎動物與古人類研究所研究員,亞洲舊石器考古學會執(zhí)行委員,中國考古學會理事,中國舊石器考古學專業(yè)委員會秘書長,陜西省考古學會常務(wù)理事,他的思維似乎就落在百萬年以來古人類生活的時代,他告訴我們:“在那些色彩各異、不起眼的石器背后,記錄著人類早期你難以想象的繽紛畫卷?!?/p>

  1 120萬年前——秦嶺腹地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即使是今天,漫步在秦嶺腹地的群山當中,我們?nèi)匀荒軌蚋械接捎谇貛X綿延山脈對冷空氣阻擋,而形成的溫暖適宜的氣候。120萬年以來,當?shù)厍蛏系亩鄶?shù)地方都面臨間歇的冰川時代的寒冷氣候,對生活在秦嶺山中的古人類來說,這點溫暖是生存或滅亡的關(guān)鍵。

  那么120萬年前的秦嶺腹地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揭秘必須先從地球歷史的“更新世”開始。

  “更新世”——即使是嚴謹?shù)牡刭|(zhì)學家,在界定地球變遷年代時也會流露出對天地蒼茫變遷的浪漫情懷?!案率馈钡?00多萬年間,冰川的前進和退縮,形成了寒冷的冰期和溫暖的間冰期的多次交替,并導致海平面的大幅度升降。地球歷史上的“更新世”和考古學上的舊石器時代相當?!案率馈钡谋拥蹏専o數(shù)生靈消失,但人類卻在艱苦的環(huán)境中一步步演化到今天……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古人對鴻蒙初啟時的描述是有根據(jù)的。

  當寒冷和洪水輪番考驗著生存底線時,秦嶺腹地無疑是一片樂土。王社江說:“更新世期間的秦嶺山間盆地低山丘嶺與盆地錯落有致,盆地底部地形平緩。中更新世以來,地面保持相對穩(wěn)定,新構(gòu)造運動也不活躍。這些都為遠古人類棲息生活和持續(xù)繁衍提供了很好的地貌條件”。

  那時的人類,欣欣然地站立起來凝望著周圍的世界。然而這并不是一個美好的時代,寒冷無處不在,即使是劍齒虎這樣威猛的王者也舉步維艱,最終消失。最早的人類從非洲大陸經(jīng)過長途跋涉,遷徙而來,就一直生存在這里,考古學界對秦嶺山中古人類的來龍去脈尚無定論,然而可以肯定的是冰期在別的地方是災(zāi)難,在秦嶺山中卻可能是一片伊甸園。良好的水熱組合,使得秦嶺地區(qū)喬木茂盛、草木繁密、動物繁多,成為野生動植物的寶庫,為遠古人類提供了豐富的食物資源。

  2 120萬年間——古人類在秦嶺中是怎樣生活的

  120萬年間,當秦嶺成為人類的庇護所,古人類在秦嶺中又是怎樣的生活呢?

  從龍崗大橋出漢中向西南方向行駛1公里,到達南鄭縣梁山鎮(zhèn)。陜南的城市自有一種清秀和不緊不慢的節(jié)奏。跨過寬闊的漢水,江邊雙向8車道的龍崗大道在這小小的城市顯得頗為闊綽。

  然而對于這個小小的縣城,闊綽的不僅僅是這條道路,這里豐富的舊石器時代人類的遺存幾乎讓世界上了解它的大多數(shù)古人類學家艷羨不已。如果百萬年前也有現(xiàn)在城市的概念,這里的熱鬧程度恐怕不亞于現(xiàn)在的大都市,遠古人類在這里穿梭來往……

  穿過幾個小村莊,一路伴隨著油菜花我們上到一個臺地。龍崗寺就在南鄭的這個高地上,它的西面接著梁山。這個不大的寺廟卻大有來頭,據(jù)說南朝宋前廢帝永光元年就有龍崗寺,唐宋時期已成為人們由漢中乘船赴寺游覽觀光的勝地。唐代著名詩人岑參有《陪趙行軍龍崗寺北庭泛舟王侍御》詩:“誰宴雙臺使,行軍粉署郎。唱歌江鳥沒,吹笛岸花香。酒影搖新月,灘聲聒夕陽。江鐘聞已暮,歸棹綠川長?!?/p>

  岑參當年雖然描摹出了龍崗的美麗,但他卻不會想到龍崗美麗的背后有更大的秘密!

  穿過龍崗寺后院東面的月亮門。南鄭縣文物旅游局副局長余忠平,笑著立在那里。余忠平1992年畢業(yè)于西北大學文博學院考古系,從事文物發(fā)掘與保護工作20多年。他背后是一個讓人嘆為觀止的史前人類考古工地。他指著腳下的泥土說,“古人類做了些什么,他們的生活習俗是什么,答案都在我們腳下,它是揭開人類和萬物生息繁衍的鑰匙?!蹦且豢?,我們似乎被他領(lǐng)著向120萬年前走去。

  余忠平說,“從120萬年前至今,這里的人類活動生生不息,幾乎不曾斷代,這是龍崗寺遺址的最大價值?!?/p>

  1929年,中國地質(zhì)研究所趙亞增、黃汲清首先開創(chuàng)了梁山古地質(zhì)研究之先河。1943年西北聯(lián)大地質(zhì)系郁士元教授首先發(fā)現(xiàn)了龍崗寺舊石器遺址。1980年,西安礦業(yè)學院地質(zhì)系閻嘉琪教授在梁山東麓龍崗周邊采集到大量的舊石器制品,立即引起了考古、地質(zhì)、古生物學界的高度重視。

  王社江博士介紹,1943年以來歷次調(diào)查采集了數(shù)以千計的舊石器,2013年以來的考古發(fā)掘中,又出土了4萬余件舊石器制品,類型有砍砸器、刮削器、手鎬、手斧、石球和尖狀器等,龍崗寺舊石器遺址的地質(zhì)年代為早更新世晚期到晚更新世之間,最早的遺物絕對年代距今120萬年以上,早于藍田猿人遺址,是陜西迄今發(fā)現(xiàn)的最早的舊石器文化。

  1959年,陜西省考古研究所在做漢中專區(qū)考古調(diào)查時,又發(fā)現(xiàn)了龍崗寺新石器時代遺址。

  1983年10月至1984年底,省考古所對該遺址進行了部分挖掘,清理了430座墓葬,出土了人面壺、彩陶罐、船形壺、獸頭尖底瓶、人頭彩陶壺等文物三千余件。該遺址的發(fā)掘為研究我國新石器時代仰韶文化的淵源、分期和發(fā)展脈絡(luò)等提供了寶貴的資料,也證明了7500年前龍崗寺人類最早培育了豆科植物。

  2012年7月至8月,漢中市文物旅游局、南鄭縣人民政府委托陜西省考古研究院,對龍崗寺遺址進行了全面的考古勘探工作。王社江博士就是這次挖掘的領(lǐng)隊。他說,這一次考古勘探工作歷時34天,共發(fā)現(xiàn)遺跡27處,其中活土坑7處,陶窯1處,房址7處,灰坑4處,燒土范圍2處,石塊范圍3處,灰溝3處。特別是龍崗寺遺址新石器時代陶窯遺址和房屋遺址的發(fā)現(xiàn),可以說是繼1983年龍崗遺址考古發(fā)掘后的又一次重大突破。

  站在龍崗遺址考古現(xiàn)場巨大的深坑邊,時光的轉(zhuǎn)變、人類的故事、生命的輪回,以土層的形式層層展現(xiàn)。我們仿佛站在一本巨大的穿越百萬年的書籍面前,閱讀著人類的生生不息,感受著時光穿行了100多萬年的無比震撼。

  1988年10月,美國奧勒根大學著名考古學家邁爾·阿金斯訪問考察龍崗寺遺址后說:“此地的發(fā)現(xiàn),對于我們理解遠東,特別是中國古代人類生活是非常重要的。舊石器時代的標本,說明人們自古老的年代以來就生活于此地。多種多樣、高質(zhì)量、具有重要意義的新石器時代的標本,則說明七千年以前中國文化已經(jīng)達到了一個很高的水平”。他最后題詞:“我從這里看到了中國文化的根源”。

  基于龍崗遺址的巨大意義,陜西省文物局局長趙榮介紹說,龍崗國家考古遺址公園建設(shè)已經(jīng)啟動,希望更多的人能在這里感受人類生命傳遞的神奇。

  3 120萬年后的今天——探索遠古文明傳遞的真實信息

  秦嶺的神奇,不僅僅在于它的高大雄峻,更在于它對生命無比的包容。動植物如此,人類更是如此。站在龍崗遺址的高地上,俯瞰漢中盆地,思維的脈絡(luò)很快會將漢中盆地,乃至秦嶺北麓諸多史前古人類遺址的線索聯(lián)系起來。南鄭龍崗遺址、洛南盆地舊石器遺址群,藍田公王嶺猿人遺址、半坡村遺址……如果將這些地域聯(lián)系起來,我們似乎能感受到古代人類遷徙流動發(fā)展的脈絡(luò)。

  事實上,這樣的想法也得到了專家的證實。陜西省考古研究院史前研究室副研究員馬明志說:“從自然地理特征與交通的角度而言,陜西擁有三條東西向的大通道:第一條位于北方長城地帶,主要體現(xiàn)為新石器時代晚期農(nóng)耕人群至青銅時代游牧族群的遷徙路徑;第二條位于關(guān)中渭河盆地,這里也是歷代溝通中國東、西部的主干道;第三條便是漢江流經(jīng)的谷地和盆地,它東接江漢平原、南陽盆地與中原大地,西接四川盆地與隴南地區(qū),是秦嶺以南非常重要的交通干道?!?/p>

  不唯如此,穿越秦嶺和大巴山的南北向通道更是史學家們關(guān)注的重要歷史地理課題,而漢中盆地始終都是無法繞開的必經(jīng)之地和重要補給地,這便使得漢中盆地成為連接經(jīng)緯的大十字交叉點。

  馬明志說,從地理單元的角度分析,早期新石器文化一般相對獨立地存在于重要山系的山前臺地地帶或盆地之中,并靠近水源,各個文化往往以地理單元為原初分布空間,文化板塊之間多處于相對松散的游離狀態(tài)。隨著人群的增殖,文化板塊往往需要突破原初的地理單元向外擴張。中原地區(qū)有秦嶺、太行山系、大巴山系被分割為相對獨立的地理板塊,山系嚴重阻隔了文化的交流和人群的移動,溝通各地理單元的文化通道便顯得至關(guān)重要。漢中盆地縱向溝通秦嶺南北,橫向連接東部的江漢平原、嵩山周邊,向西溝通川隴地區(qū),是中國第二階地上最為重要的文化交通“大十字”。

  當古代人類的蹤跡越來越清晰地在我們腦海中出現(xiàn),神話中的故事似乎也有了現(xiàn)實的依據(jù)。

  “河出圖,洛出書,圣人則之。”

  洛南人相信當年的伏羲就是在這里一筆一畫感悟著天地,寫出了中華文明最初的驚人之作。這里的人們相信正是伏羲和女媧共同創(chuàng)造了我們現(xiàn)在的人類。至今這里還保存著農(nóng)歷正月初七給女媧過生日、十月初四給伏羲過生日,以及臘八紀念伏羲女媧兄妹成婚的民間祭祀活動。古人類的遺址和神話傳說不約而同地選擇了相同的地域,難道僅僅是巧合?

  神話對于我們的意義,不僅僅是一種歷史的情感,我們總能在細節(jié)處找到遠古傳遞的真實信息。在天荒地老的遠古時代,在秦嶺的庇護下,古代人類在這里把秦嶺中的石頭制成石斧,中華文明的曙光也由此開啟。

  相關(guān)鏈接

  更新世

  地質(zhì)年代名稱,更新世亦稱洪積世,英國地質(zhì)學家萊伊爾1839年創(chuàng)用,1846年福布斯又把更新世稱為冰川世。更新世是冰川作用活躍的時期,開始于1806000年(±5000年)前,結(jié)束于11550年前,是構(gòu)成地球歷史的第四紀冰川的兩個世中較長的第一個世。在此期間發(fā)生了一系列冰川期和間冰川期氣候回旋。地層中所含生物化石,絕大部分屬于現(xiàn)有種類。更新世中期是全球氣候和環(huán)境變化的一個重要時期,當時氣候周期轉(zhuǎn)型,全球冰量增加,海平面下降,哺乳動物遷徙或滅絕。人類也在這一時期出現(xiàn)。

  1932年國際第四紀會議確定將更新世劃分為早、中、晚3期。